台邦.撒沙勒,國立成功大學考古學研究所教授 / 收錄自《台灣建築史學會通訊第五號 2024.03》
一、前言
南島的地景觀念,認為地景是在地社群連結世代關係,也是形塑記憶和再現歷史的空間場域(Guo, 2003)。臺灣有數十個族群上百個聚落,這些聚落擁有豐富的歷史地景與住居文化,是理解南島語族文化脈絡與空間知識的重要資產。其中,魯凱族好茶舊社(kucapungane)更是石板屋聚落建築與空間演繹的代表與典型(台邦.撒沙勒,2008)。魯凱族好茶舊社在 1991 年經內政部公告為「二級古蹟」,是目前唯一被指定為國定古蹟的聚落,與舊筏灣、高燕、射鹿、老七佳等排灣族舊社同為臺灣重要的石板屋聚落建築,也因其珍貴的文化資產價值,在 2016 年時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推動世界文化資產保存的單位「世界建築文物保護基金會(World MonumentsFund,WMF)」列入「世界文物守護」(World Monuments Watch)名單。這些列入世界與國家重要文化資產的原住民聚落,其重要的文資價值需要被整理、研究和加強保護,其意義不僅在於這些石板建築的美學,更重要的是它所陳現的地方環境地理特色、歷史脈絡與空間紋理、建築藝術形式以及營造技術,足以成為臺灣長期歷史演進重要的史蹟(許勝發、郭美芳、徐明福,2013)。
然而,由於政府的漠視、族人的遷徙,加上耆老的凋零,傳統石板屋的建造知識與技術面臨嚴重的斷層,殊為可惜。基於返鄉的自主意識,幾十年來好茶舊社族人陸續返鄉修護和重建家屋,藉由家屋重建,他們努力保存傳統石板屋建造的技藝和知識語彙,同時透過打石、取木、砌牆、上樑等傳統工法,提供我們理解魯凱族「屋社會」的空間結構、格局功能以及有關的社會分工系統,而建造石板屋的知識、文化、技術與美學等內涵,也在家屋修護重建中得到再現的機會。「家屋」作為當代原住民族聚落與文化資產保存的重要課題,我們有必要認識家屋重建在原住民族自覺與文化復振的價值和意義。
二、好茶舊社的歷史與聚落演變
魯凱族將生活空間依據海拔高度、溫度及動植物分佈分成四大區域,海拔高度 在 1500 公 尺 以 上 稱 為 Drekai , 為 乾 冷 冰 涼 的 地區; 500-1500 公 尺 稱 為Pararibicane,為冷熱適中地區;500-100公尺以下稱為Labelabe,為乾燥濕熱地區;100公尺以下稱為Kalabelabane,為乾燥酷熱地區。魯凱族自稱為Ngudradrekai,意指住在氣候乾冷冰涼地區的人,並認為Labelabe和Kalabelabane乾燥濕熱,最不適合人居,也不利作物生長(台邦.撒沙勒 2008)。魯凱族人自稱“Ngudradrekai”以區別與排灣族和其他族群的不同,可能也跟上述的自然生態與地理環境有關。日治初期,伊能嘉矩和粟野傳之丞等學者根據體質特徵、土俗(風俗)現狀、思想發生度、言語之異同及歷史的口碑(傳說)等因素,將原住民分成Atayal、Vonum、Tsalisen、Tsou、S-Paiwan、Puyuma、Amis、Pepo等七族,其中分布在屏東和臺東地區的Tsalisen(澤利先族)、S-Paiwan和Puyuma即為後來魯凱族、排灣族及卑南族三族最早的分類依據(伊能嘉矩 1999)。1910年鳥居龍藏則將原住民族分類為Taiyal、Niitaka、Bounoun、Saou、Tsarisene、Paiwan、Pyouma、Ami、Yami等九族,值得注意的是他與伊能嘉矩同樣將南部族群分為Pyouma、Tsarisene、Paiwan 三族,顯示他們都認為Pyouma和Tsarisene兩族應獨立於Paiwan之外(鳥居
龍藏 1996)。不過,1912年森丑之助認為Tsalisen是指排灣族中的拉瓦爾及巴武馬兩群。同樣地,所謂Puyuma族是指卑南群,也就是過去漢人所謂的「傀儡蕃」,在系統上屬於排灣族,故又將魯凱、排灣、卑南三族合稱為「排灣族」(森丑之助 2000)。直到1935年移川子之藏等在「臺灣高砂族系統所屬之研究」中將魯凱族從排灣族中獨立出來成為新的族群後,魯凱族才正式成為原住民族群中的一支(移川子之藏 1935)。
根據《臺灣高砂族系統所屬之研究》、《番族慣習調查報告書》以及部落耆老的口述,Kucapungane族人原先居住在海拔約1500公尺的Rumingane(古好茶),後來才遷到現在的Kucapungane(舊好茶)。之後,由於人口不斷增加,腹地有限,數百年前,部分族人開始往外拓展,陸續開創出阿禮、霧台、神山、佳暮等部落。日治時期大正三年(1914)日人在馬兒設立駐在所後開始整修了馬兒至好茶之間的道路,之後在好茶興建臨時駐在所,到了昭和三年(1928)設置「蕃童教育所」後開始執行「同化」政策,實施皇名化及思想改造。昭和六年(1931)日人擬定「理番政策大綱」,「撫育教化」成首要之務,包括改善醫療衛生、交通及經濟生活等,其中又以「經濟生活改善」為最重要的社會計畫,該計畫包括「定耕輔導」、「集團移住」等項目。與此同時,日人開始教導族人農業知識、改善衛生習慣,以及實施移風易俗等措施,包括禁止屋內葬、剌紋、墨齒及頭目向族人收取租稅納貢,同時收繳槍枝、禁止獵人頭的惡習。昭和七年(1932)日人強迫居住在大武山下的Tatukulu社遷到舊好茶東側靠長老教會的區域,將好茶部落及分支部落統一管理。到了日治末期好茶部落已達160戶,但二次戰後有將近80戶因為耕地不足遷到他鄉,族人擔心這個外流趨勢將導致部落解體,因此在1974 年的村民大會中投票決議遷村,並於1977至1978年間全村遷移到隘寮南溪左岸標高約230公尺的河階台地上,距離平地只有11公里的地方,稱為「新好茶」,而原址稱為「舊好茶」。
1977年起有101戶由舊好茶部落遷至新好茶。到了新好茶之後,好茶人口流失更為嚴重。主要原因是移住地缺乏足以為生的經濟產業,加上子女就學等問題,導致大部份的家庭都移住到屏東、高雄等都市謀生,僅於假日回到山中,因此人口流失問題比遷村前更為嚴重。1996年,賀伯颱風侵襲,從新好茶部落上方崩落的土石流淹沒了四戶人家,造成4位老人家慘遭活埋。到了2007年8月13日聖帕颱風侵襲,新好茶國小上方的土石大量崩落,造成第一鄰30戶住家遭到淹沒。
從2007年至2010年,政府將好茶人安置於麟洛鄉廢棄的「隘寮營區」。2009年8月8日,莫拉克颱風帶來南臺灣嚴重的水災,新好茶除了長老教會的教堂之外,所有住屋在這場風災中悉數被土石流淹埋。到了2010年12月,全村177戶416人進住位於台糖「瑪家農場」的永久屋基地(現稱禮納里)。2023年6月,霧臺鄉戶政事務所統計全村共有186戶538人,其中男性270人、女性268人。
三、家屋重建:好茶舊社歷年修護歷程
1991 年,鑑於好茶舊社在歷史與文化上的重要價值,當時主管文化資產的內政部指定好茶舊社 150 棟傳統石板屋為「二級古蹟」。然而,自從 1977 年舊好茶搬遷到新好茶後,由於路程遙遠、材料運送困難,且族人迫於生計,返回好茶舊社居住的條件難以形成,因此 150 棟的石板屋除了少數老人與獵人偶而返鄉使
用之外,其餘大多閒置,導致大部分的石板屋在無人維護下呈現損毀倒榻現象(圖1)。2009 年莫拉克風災之後,政府認為山區不適人居,要求族人放棄山上的家園遷到平地的永久屋,期使山林可以得到休養生息的機會,族人亦可接近平地,就業、就醫、就學也相對方便。好茶人搬遷到禮納里永久屋基地後,由於鄰近都市,部落族人就業機會增加,年輕人也容易返鄉,部落比以往熱鬧許多。同時,前來觀光的遊客絡繹不絕,不少原在都市就業的族人也紛紛返鄉投入接待家庭、民宿、餐飲等觀光產業的經營。在一片「欣欣向榮」的現象之下,政府藉此宣揚政績,甚至認為族人遷到山下文化才有永續發展的可能。
儘管大部分族人選擇並逐漸適應山下的生活,過去三十年來,好茶舊社的家屋重建行動卻一直在「進行式」的狀態。事實上,1991 年好茶舊社被指定為「二級古蹟」之前,好茶雕刻師蔡旺仍然持續往返舊好茶居住。甚至 1991 被指定為古蹟之後,盧朝鳳、黃木來、邱金士、杜義雄、杜冬振、尤清登、郭文郁、黃飛等家屋主人也在無政府資源挹注下陸續修護家屋並使用。對他們而言,山下的住屋僅是暫時的庇護居所,舊好茶的石板屋才是文化認同及心靈歸屬的「家」。或許是看到部分族人的堅持,以及對傳統石板屋建築的珍視,國立文化資產保存研究中心籌備處在 1998 年辦理了「二級古蹟魯凱族舊好茶傳統營造修復人才培育研習班」,由邱金士、林大山、郭金丁、蔡信用、李來生 5 位石板匠師率領 10 位學員於好茶舊社進行石板屋的修繕,他們分別於林大山、郭金丁和邱金士等人的石板屋完成整地、放樣、疊牆、立面、屋頂、中柱、室內、置物台、側面支撐等石板屋重要工項的學習。不過,好茶舊社在「二級古蹟」時期,也僅這一次有公部門的資源挹注讓族人學習傳統的石板屋營建技藝。
1997 年文資法修法後,1999 年好茶舊社從「二級古蹟」變更為「國定古蹟」,加上 2016 年 WMF(世界建築及文物守護基金會)將好茶舊社列名為全球 36 個國家的 50 個守護名單後,政府開始警覺好茶舊社傳統家屋的保存行動必須更加積極。於是文化部文化資產局在 2017 年在禮納里開辦「傳統石板屋建造技術人才培訓與紀錄計畫」,為未來好茶舊社的石板屋修護儲備種子。2018 至 2019 年文化部文資局傳藝民俗組辦理了第一期的「好茶舊社石板屋修繕人才培訓工作坊與文化傳承行動」,由邱金士、杜冬振二位屏東縣魯凱族傳統石板屋建造技術保存者率領 11 位學員在好茶舊社進行石板屋修繕,期間完成了邱金士(全棟)、杜冬振(全棟)、郭照輝(半棟)及李俊明(半棟)等四戶石板屋修護工程。2020 至2021 年文化部文資局傳藝民俗組接著辦理第二期的「好茶舊社石板屋修繕人才培訓工作坊與文化傳承行動」,由邱金士、杜冬振二位保存者率領 7 名學員在好茶舊社進行石板屋修繕,期間完成了安貴(半棟)、蔡信用(半棟)、杜義雄(全棟)等三戶石板屋修護工程。
由於兩期的石板屋修護都用「人才培訓」的名義進行,不盡符合古蹟修護的若干程序與做法,因此 2022 年台邦.撒沙勒申請家屋修護計畫時,文資局建議回復到一般的程序,以「文化資產保存修復及管理維護補助作業要點」申請。2023年 3 月起,台邦.撒沙勒家屋修護個案,由資深的石板屋工匠杜義雄帶領 7 位工班成員進行修護,這是國定古蹟好茶舊社申請自主修護的第一個案例(表 1)(圖2)
年 份 | 重要歷程 | 內容說明 |
1977-1991 | 雕刻師力大古(蔡旺) | 1977 年遷村後持續往返舊好茶居住 |
1991 | 內政部指定為二級古蹟 | 台灣第一個也是唯一的原住民族國定古蹟 |
1991-2018 | 盧朝鳳、黃木來、杜義雄、 邱金士、杜冬振、尤清登、 郭文郁、黃飛 | 無政府資源介入下居民自主修 |
1998 | 1998/6/28-7/12 共 15 天, 國立文化資產保存研究中心 籌備處辦理二級古蹟魯凱族 舊好茶傳統營造修復人才培 育研習班 | 由邱金士、林大山、郭金丁、蔡信用、李 來生 5 位匠師率領 10 位學員於好茶舊社 進行石板屋修繕,分別於林大山、郭金 丁、邱金士三人的石板屋完成整地、放 樣、疊牆、立面、屋頂、中柱、室內、置 物台、側面支撐等工項的學習。學員包括 邱益良、邱長生、邱懷哲、黃木來、杜義 雄、翁國棟、李裕隆、羅細富、沙得雄、 鄭俊華等。 |
2016 | WMF(世界建築及文物守護 基金會)列名為全球 36 個國 家 50 個守護名單 | 繼 2004 年澎湖望安花宅後,臺灣第二個 列名的世界級文化資產 |
2017 | 傳統石板屋建造技術人才培 訓與紀錄計畫 | 為儲備石板屋營造人才,並擴大青年參 與,第一階段在「禮納里」進行石板屋 修復技術的基礎培訓,提供石板屋修復 相關知識課程及各類營造技術訓練 |
2018 | 2018/12~2019/05,文化部 文化資產局傳藝民俗組辦理 好茶舊社石板屋修繕人才培 訓工作坊與文化傳承行動 ( 第一期) | 由邱金士、杜冬振二位屏東縣魯凱族傳 統石板屋建造技術保存者率領 11 名學員 於好茶舊社進行石板屋修繕,完成邱金 士(全棟)、杜冬振(全棟)、郭照輝(半 棟)、李俊明(半棟)等四戶石板屋修護 工程。工班成員包括 Sigiane(杜義雄)、 Pairrang(徐偉明)、Uggusane(翁國樑)、 Rumalizy(邱俊宏)、Lamazau(郭文杰)、 Lavakao(柯昭群)、Ceggao(安正光)、 Palhy(鄭冬振)、Acudusu(巴忠雄)、 Palhipilhipy(唐忠誠)、Drasarre(萬進三)、 Cemelhesay(萬福泰)、Kuale(盧克堅) |
2020 | 2020/12~2021/05 文化部文 化資產局傳藝民俗組辦理好 茶舊社石板屋修繕人才培訓 工作坊與文化傳承行動 ( 第 二期) | 由邱金士、杜冬振二位屏東縣魯凱族傳 統石板屋建造技術保存者率領 7 名學員 於好茶舊社進行石板屋修繕,完成安貴 (半棟)、蔡信用(半棟)、杜義雄(全 棟)等三戶石板屋修護工程。工班成員 包括 Rumalizy(邱俊弘)、Pairange(徐偉 明)、Kui(安貴)、Palhi(鄭冬振)、 Masegesege)蔡信吾)、Ceggao(安正光)、 許崴鈞 |
2023 | 2023/03~2024/03 文化部文 資產局古蹟聚落組補助台邦. 沙勒進行自主修護,由資深石 板屋工匠杜義雄帶領 7位工班 成員進行修護 | 國定古蹟好茶舊社申請自主修護的第一 個案例。工班成員包括 Sigiane(杜義 雄)、Acudusu(巴忠雄)、Palhipilhipy(唐 忠誠)、歐治平(Kabaru)、Baru(跋路. 古都比阿呢)、Ripunu(陳宏光)、趙浩宇、 呂漢志 |
四、復返與銜接:好茶舊社家屋重建的意義
美國人類學家James Clifford在《復返:21世紀成為原住民》中提到的:「…在每個大洲,殖民入侵和強制同化的倖存者都在努力復興傳統文化,重新連接於失去的土地,他們在一個持續藐視和誤解他們的宰制政權下奮鬥,而他們的續存本身便是一種抵抗形式」。(Clifford:2017:18)。80年代之後,台灣原住民族運動蓬勃發展,破除吳鳳神話、正名、自治、還我土地、反核廢、反瑪家水庫、反亞泥等運動風起雲湧。事實上,原住民族透過政治運動、社會抗爭、文化尋根、藝術展演及文學創作等形式的「抵抗」,不僅在追求社會公平和族群正義,同時也是一種身體與心靈的回歸與認同。儘管歷史殖民與文化掠奪,非自願的遷徙和社會改造,致使原住民族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和危機,但仍有不少原住民團體或個人,努力追求身份的自我認同與文化實踐。就如Clifford所揭示:「…二十世紀之末,事情的發展卻顯然是另一個樣子。許多原住民確實被殺死,很多語言確實消失,很多社會確實瓦解。然而,仍然有為數不少的原住民挺住壓力,把橫遭破壞的生活方式的殘餘給改編和重組起來,他們往根深而有適應力的傳統取材,在一種錯綜複雜的後現代性(postmodernity)中闢出新的途徑。」(Clifford:2017:9)
好茶人的「重建石板屋」行動,可以看成一場對資本主義和現代體制的「抵抗」,也是一場「身份存續」與「找路回家」的行動。尤其當好茶人歷經「山地平地化」、「山地現代化」時期的遷村,又在一個錯誤的選址地點後慘遭土石流滅村,面臨部落解體與文化流失的雙重威脅之下,這場返鄉重建石板屋的行動,族人從伐木、取石、砌牆、上樑、立柱等過程中,找到接近祖先的路徑,努力學習傳統並適應災後的變遷,特別是對於那些未曾居住在舊社的年輕世代,透過「返鄉」(repatriation)與「銜接」(articulation)的過程,進一步強化與土地的連結,在文化存續的道路上成為一個行動的實踐者,對部落、家族或個人而言,莫拉克風災過後的家屋重建格外具有深意。Clifford 強調,對於所謂的「原住民」(indigenous peoples)來說,與家園和親屬的聯繫是基本的,移動可以視作是家園的擴大,但必須與原有的土地保持持續的關係。
當好茶的族人帶著電鋸返回舊社的老家,用現代工具親近祖先,擺脫「原民根植」(indigenous roots)與「離散往返」(diasporic route)的對立,我們發現作為聯繫老家與永久屋的返鄉行動,恰恰成為承載與回應原民性的絕佳場域。JamesClifford 認為,在當今這樣「既扎根又流動的銜接性原民世界裡」,所謂的「原民性」必然是「大於地方性」(more than local pattern)的。然而,大於地方性並不意味要犧牲對土地的依繫,這種奠基讓人可以在一個以錯綜複雜的世界裡賓至如歸。家屋重建成為當代「原民銜接」與「行動復返」的所在,透過在不同的位置落地生根,我們得以看到從傳統生成的原民性繼續面向未來。拒絕「部落」和「現代社會」的二元對立,不需要在傳統與現代之間作出選擇,真正重要的是維持一種適居互動的同時又為爭取權利而勇敢奮鬥的過程。(Clifford:2017:66-67)
五、家屋重建面臨的問題
好茶舊社被國家指定為古蹟已經超過三十年,過去大都以靜態保存的方式維持其古蹟的樣貌,欠缺當代古蹟保存的活化與再利用的實踐,導致三十多年來僅僅修護 8 棟家屋,不到 150 棟家屋的 5%,緩不濟急。由於好茶舊社的家屋大多閒置,長期風吹日曬以及自然侵蝕導致建築結構老化和損壞。這需要定期維修和保養,但資金和技術方面的限制可能使得修復工作益加困難。另外,保存古蹟需要平衡文化遺產的保護與當地部落的發展需求,如何滿足居民的需求並成為保存的動力,需要制定更好的保存與維護的策略。
根據本次修護家屋的經驗,個人覺得原住民族傳統家屋的保存,有幾個關鍵問題需要持續關注:
(一)資源不足且不穩定:保存和修復傳統家屋需要投入大量資金,但政府在這方面的預算往往不足,好不容易組成的工班,常因計畫無法銜接或資金無法到位又面臨解散。這個現象使得傳統家屋的保護和修復工作延宕,工班成員汰換率高也導致技術難以傳承。
(二)技術保存與傳承:修護傳統家屋所需的技術和知識只在少數長者之間流傳,年輕人欠缺學習的機會,一旦耆老凋零,家屋建造的傳統知識可能面臨失傳的風險,對未來的家屋修復帶來不利的因素。
(三)材料取得:傳統取得木樑和石板的地點離部落非常遙遠,人力難以運輸,加上水土保持與山林保育的限制導致材料取得非常的困難。目前替代做法是根據傳統慣習購置他人的石板,或到鄰近的私有保留地取得木樑。然而這些權宜之計只能解決少數個案,若要修護好茶舊社數量龐大的家屋,政府力量必須介入協調林業或水土保持單位,協助族人解決木料與石料的取得。
(四)族人的認同與參與:傳統家屋的保存需要部落族人的參與,這可能需要透過宣傳教育和意識的提升,以便讓族人了解傳統家屋的重要性,並鼓勵年輕人參與保存和修復工作。
(五)保護與發展兼顧的策略:古蹟的保護與部落的發展需要兼顧,如何保有傳統家屋的原貌又能展現當代生活的便利與可持續性,需要制定更為彈性的維管和再利用策略。
為了解決這些問題,未來有必要採取綜合性的策略,包括穩定的資源投入、知識和技術的傳承、資源單位的協調、族人參與的提升,以及可持續性的發展策略等等,這樣才能加速好茶舊社傳統石板家屋的修護與保存的工作。
六、參考文獻
- Guo, Pei-yi. 2003“Island Builders”: Landscape and Historicity among the Langalanga, Solomon Islands. In Landscape, Memory and History: Anthropological Perspectives. Pamela J. Stewart & Andrew Strathern, eds. Pp.189-209. London: Pluto Press.
- 台邦.撒沙勒,2008。〈傳統領域的裂解與重構:kucapungane 人地圖譜與空間變遷的再檢視〉。《考古人類學刊》69 期,頁 9-44。
- 許勝發、郭美芳、徐明福,2013。〈日治時期魯凱族與排灣族石板屋建築型態的地域性特色之研究〉。《建築學報》85 期,頁 125-144。
- 伊能嘉矩著、溫吉譯。1999《台灣番政志》,南投:台灣省文獻會。
- 移川子之藏、宮本延人、馬淵東一。1935《台灣高砂族系統所屬之研究》。台北帝國大學土俗人種學研究室,台北。
- 鳥居龍藏著,楊南郡譯註。1996《探險臺灣/鳥居龍藏的臺灣人類學之旅》。台北,遠流出版社。
- James Clifford(詹姆斯.克里弗德)。2017《復返:21 世紀成為原住民》(Returns:
Becoming Indigenous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林徐達、梁永安譯。苗栗縣三灣鄉:桂冠。